《雞毛信（一）》

    海娃今年十四歲了，在龍門村當兒童團長，就是抗日救國兒童團的團長。海娃天天拿著紅纓槍到龍門山上去，一面放哨，一面放羊。

　  這天，海娃趕著羊群來到龍門山山頂。他把羊鞭插到腰里，蹲在一棵小樹底下，用手遮住額角的太陽，朝東面瞇縫起眼睛，眺望著山下的平川地。忽然，灰疙瘩一樣的炮樓里爬出一長溜黑點子。是啥呀？海娃揉了揉眼睛：黑點子更加清楚了，像螞蟻一樣朝龍門山爬過來。

　  嗬，鬼子出動啦！海娃趕忙臥倒，順手捉住樹干，就勢一扳，那棵樹便倒下去了。

　  原來這是一棵假樹，龍門村的人叫它“消息樹”。只要消息樹倒下去，大家就知道：平川里的鬼子又要進山了。

　  果然，龍門村的鐘聲當當當?shù)仨懥似饋?，人們趕著牲口，背著糧食、家具，向大山溝跑去。民兵們也拿著武器上了山。

　  這時候，在陽坡的石磐子路上，有一個人爬了上來。他上到山頂，就叫起來：

　 “海娃！海娃！”

　  海娃聽出是爸爸在叫他，高興極了，忙喊“我在這里”。爸爸來到海娃面前，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來。

   “雞毛信！”海娃一聲歡叫，眼睛都亮了。

    這是一封雞毛信，信角上插著三根雞毛！海娃知道，這是頂頂重要的急信。爸爸對海娃說：“馬上到三王村去，送給張連長。明天傍黑以前，一定送到！可不能丟了！說啥也不能弄丟了！”

   “雞毛信不能丟了！掉腦袋也不能丟！”海娃把手指含到嘴里，打了個響亮的呼哨，噓！羊群聽到呼哨跑攏過來，海娃趕著羊群朝三王村的方向走去。

    龍門山到三王村，走大路有三十多里，抄小道還不到二十里。轉(zhuǎn)過崖畔，便是西山。西山頭上也豎著一棵消息樹。一看見消息樹，海娃就放心了。海娃狠狠地甩了幾鞭，把綿羊趕上山去。

    可是忽然間，消息樹倒了。糟糕！山那邊準是發(fā)現(xiàn)了鬼子。海娃連忙把羊趕下深溝，朝川口走去。剛轉(zhuǎn)了兩個彎，遠遠看見川口又進來了鬼子！

    怎么辦呢？龍門山有鬼子，西山那邊有鬼子，川口又進來鬼子。海娃著急起來。

    羊群卻一點兒也不著急，只管朝川口跑著，跳著……看著顫悠悠的羊尾巴，海娃的心頭忽然撲通跳了一下。海娃來不及多想，兩步搶到頭里，一頭撲到頭羊身上。老綿羊脖子上掛個銅鈴。海娃把它攔腰抱住，掀起那肥騰騰的大尾巴來，就著羊屁股，擰了兩根細毛繩，把雞毛信綁在羊尾巴下。

    這回，海娃啥也不怕了。他故意把羊鞭甩得響響的，朝著鬼子趕過去。滿地跑的綿羊，差點兒沒把鬼子撞了。

   “你的站??！”鬼子吆喝起來，嘩啦一聲舉起快槍，對著海娃的小腦袋。

    海娃愣著兩眼站住了。一個穿黑軍裝的跑了過來，一把抓住海娃的脖子，把他提溜到一個穿黃軍裝的跟前。

    穿黃軍裝的掛著大洋刀，鼻子和大蒜頭一樣，大蒜頭鼻子底下，留著一撮小胡子。小胡子瞪圓眼睛，吼叫起來：

   “你的——八路探子的！”小胡子吼叫的時候，嘴里齜出兩顆大金牙，嘴唇又黑又厚，又兇又丑，惡心死了。

    海娃一點兒也不怕，故意歪起腦袋說：“我不是，我是放羊的。”

    小胡子拔出明晃晃的大洋刀，擱在海娃的脖子上：“實話的不說的，斯拉斯拉的！”海娃說：“我就是放羊的嘛！我是后周莊的放羊娃，為啥打我呀？”說著說著，海娃故意哭了起來。海娃哭得小胡子不耐煩了。小胡子說：“搜！”于是那個黑狗，那個歪嘴黑狗，就動手亂搜起來。他一會兒摸摸這個補丁，一時掏掏那個破洞，連海娃的破山鞋，也給脫下來搜過了。結(jié)果，什么也沒有搜到。小胡子大笑起來，拍著海娃的腦瓜說：“良民的！皇軍的良民的！開路開路的！”

    海娃松了一大口氣，趕忙把羊趕著走了。 24.海娃一面走，一面甩著羊鞭，啪！啪！一聲緊跟著一聲，像鞭炮一樣。海娃恨不得飛跑起來?？墒撬麤]敢跑，只是一步緊似一步。

    忽然間，歪嘴黑狗追上來了：“站??！站??！”海娃著了慌了。海娃說：“你們干啥呀？”“干啥？”黑狗擠著眼睛，用歪嘴巴笑了一笑，“皇軍還沒吃晚飯呢！這些羊，夠咱吃幾頓啦！”他一把奪過羊鞭，就沒頭沒腦地朝羊群甩起來，把它們趕回溝里。海娃只好跟著黑狗到了一個村子，村里的老百姓早轉(zhuǎn)移了。